“有时候，最可怕的事情是算时间，你会想，过了4年了，你这点运气还能持续多久？”——说这句话的是在伊拉克“出生入死”4年的美国记者理查德·恩格尔，3月20日对他来说更像是盘点运气的日子。其实，自伊拉克战争爆发以来，刚刚过去的一年无疑是成果“最显著”的一年。新政府成立了、扎卡维被炸死、萨达姆和他的兄弟被绞死、前副总统拉马丹也已被执行绞刑……“4周年”本应是“金色”的，但其仍旧保持着以往的“灰黑色”。而且有些美国人发现，美军在伊拉克作战，人越打越少，仗却越打越多。国防部长盖茨说，“伊拉克实际存在4场战争”，美国媒体则说，“美国当前的任务是阻止子弹飞来飞去，不管它们是谁打来的”。

美国人重走“越战路”

    《战争开始4年后，愤怒盛行》，这是3月19日《华盛顿邮报》的头版文章。事实证明，在美国，不仅反对伊拉克战争的人愤怒，那些支持伊拉克战争的人也愤怒；在伊拉克，很多愤怒的当地人接受了《环球时报》记者的采访；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愤怒同样存在，只是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

    也许是历史的巧合，今年是美国反越战大游行40周年。3月17日，上万美国人从华盛顿的林肯纪念堂游行至五角大楼，以40年前的路线、方式来抗议政府的伊拉克政策，要求从伊拉克撤军。许多游行示威者是长途跋涉赶到华盛顿的学生和雇员。搭大巴从弗吉尼亚州赶来的特利斯说：“人们不得不大声疾呼，这个政府根本就不听人民的呼声。”年仅19岁的贝尔尼和他的10位朋友驱车将近1000公里，特意从著名学府麻省理工学院赶到华盛顿参加这次反战活动。在这次游行中甚至可以看到现役军人。正在海军服役的库特对着话筒大声说：“美国人民已经在选举中反对了这场战争，现在是让这个愿望实现的时候了。”美国民众大多是反战的，但也有一部分人支持这场战争。从伊利诺伊州赶来的57岁越战老兵莱利说，失去民众对这场战争的支持和美国在越南战场失去后方支持简直如出一辙，“我们没有输在越南，我们就输在这里。”曾在伊拉克服役的凯利说：“这些反战示威者正让我和我那些死去兄弟所做的努力付诸东流。”　同一天，在纽约、旧金山等地也爆发了反战游行。与华盛顿不同，纽约示威者举着“罢免布什”、“别再花一块钱，别再死一个兵”的标语向参议员舒默和希拉里的办公室前进，沿途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反对的声音。

    据CNN报道，现在认为美国将赢得伊拉克战争的人只有35％，而在开战的2003年，有83％的美国人认为美国必胜。目前有61％的美国人认为不值得攻入伊拉克。在伊战开始的时候，有68％的美国人说他们觉得战争是值得的。

　　伊拉克战争是历史错误？

    伊拉克战争爆发已经4年了，但和前3个伊战纪念日一样，美国人在今年的纪念日仍看不清方向。《时代》周刊给出的评语是“没有结果，只有趋势”。

    理查德·恩格尔是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记者。他说：“当我们决定做片子时，第一点想到的是‘去那里安全吗？’第二才是‘这个故事有新闻价值吗？’作为一个记者，我真的非常讨厌这一点。”就在一个月前，恩格尔坐着一辆军车穿过一片空地，里面到处是垃圾，还有很多死尸。当司机意识到一个炸弹被引爆后，猛踩油门，车子迅速飞出，恩格尔受了轻伤。虽然几经生死，但恩格尔依然要待在伊拉克。从国家层面看，也存在着很多矛盾。3月18日，美联社以《4年战争花了多少》为题，为美国算了一笔账。文章称，4年里美国在伊拉克花了将近5000亿美元，除去通货膨胀，这比在朝鲜战争上的总花费还多，几乎接近在越南12年的花费。估计最后美国会在伊拉克花掉1万亿美元甚至更多。不过，从历史的角度看，美国仍然能承受这一经济负担。因为每年在伊拉克花的钱不到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1％，而越南战争花费占美国当年GDP的14％，朝鲜战争占到了9％。而且在前面两场战争中，美国总统不得不让美国人做出牺牲，帮助支付战争费用，政府多少要举债，但是这一次，这些情况还没有发生。在战略层面，也依然保持着众说纷纭的局面。路透社19日报道称，美国国防部长盖茨说，“目前一切都好。”而前总统卡特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却称美国正在犯一个根本性的历史错误，“在一个后帝国主义时代，我们做事情不能像一个帝国主义大国，在一个后殖民主义时代，我们做事不能像一个殖民国家。根除恐怖主义的唯一方法是在那些可能滋生恐怖主义的国家让所有温和人士达成共识并支持他们。不是通过越发疏远人民的方法来单干。”

    在欧洲，很多媒体都对伊拉克战争开始4周年进行了报道，绝大多数报道都对伊战持反对态度。英国《卫报》发表了一篇题为《推倒萨达姆的人4年来的悔恨》的文章很能代表欧洲媒体的态度。文章称，当年抡着铁锤推倒萨达姆塑像的那个伊拉克人说，他后悔当年推倒萨达姆的塑像，因为美军占领还不如让萨达姆当政。他的亲人被杀害，或被送进监狱，敌友难分。而英国广播公司也推出类似的焦点报道，如《伊拉克人不断增长的悲观情绪》和《巴格达：从希望到失望》等。

    “没结果”折磨伊拉克

    ３月２０日对伊拉克人来说是一个不容忘却的日子。近日，《环球时报》记者走访了巴格达当地一些民众，感受着他们的气愤、抱怨、不满、悲观，抑或是对将来单纯的乐观期待。

    出租车司机卡迪尔一大早就在巴格达市中心一家加油站前排队买油，他对记者说：“据说伊拉克每天生产２００万桶石油，但我现在都等了４个小时了，就为买４０升汽油。”巴格达一家商店的店主对市政供电非常不满，“每天停１１个小时电，但现在政府却说，由于破坏和其他原因，仅有的１小时的供电今后也无法保证。”巴格达一位退休教师说，4年了，伊拉克这帮政客们还躲在绿区里，无关痛痒地讨论伊拉克是否陷入内战，而他住在巴格达南部的拜亚区，他的生活就是想着如何避开汽车炸弹，以及寻找一些亲人的下落，这些人中有的遭到逮捕，有的遭到绑架。３６岁的女教师苏玛１年前失去了儿子，因为儿子的名字是一个逊尼派穆斯林常用的名字。她说：“恐惧的黑云笼罩在每个伊拉克人头上，他们不仅要担心美军坦克、伊拉克警察和军人，还要担心一些超乎想象的事情，比如你的名字是属于逊尼派还是什叶派。”然而，一些伊拉克人对未来仍充满希望。４５岁的萨罕是一名记者。他说，伊拉克还有实现和平的机会，“因为正在进行的新安全计划有一些进展，将会通过打击逊尼派和什叶派非法武装人员而遏制教派清洗……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萨达姆，没有暴君，没有独裁者的时代，这本身就是好事。”

    伊拉克战争开始后的第4个年头，可以说是最血腥、最动荡和最关键的一年。被美伊视为积极成果的有，战后新政府正式成立、“基地”组织在伊拉克的头目扎卡维被打死、萨达姆被绞死等。然而，这些所谓成果在日益狂暴的教派冲突中黯然失色。伊拉克什叶派与逊尼派之间的血腥仇杀以及背后各派武装肆无忌惮的活动，让人惊呼伊拉克已经处于内战的边缘。２月１４日，美军和伊拉克政府开始在巴格达实施代号为“法律与秩序”的安全行动。安全计划实施一个多月来，就记者自身感觉来讲，巴格达暴力活动明显减少，周边的枪炮声也不如以前“热闹”。巴格达市中心，一些店主重新在露天市场开业，这些市场此前因经常遭到汽车炸弹袭击而关闭。

    然而，当地伊拉克人对于当前相对平静的局势能够维持多久，仍心存疑虑。当地媒体报道说，什叶派和逊尼派武装人员依然存在，他们可能是改变了策略，暂时潜伏起来或者离开巴格达，等待安全行动结束。另外，随着巴格达暴力活动的减少，周边地区如迪亚拉省的暴力活动呈明显上升趋势。因此，安全计划能否取得实质性效果，伊拉克局势能否因此出现根本性改观，还存在很多变数。进入伊战第5年，伊拉克会向何处发展，伊拉克人心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4年来，谁发生了改变

    对美国而言，伊拉克战争是一场在军事上很快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却在政治上陷入长时间困境的战争，而在过去，军事行动的胜利常常同时意味着在战略上也获得优势，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的李伟研究员说，发动战争，目的都是要获取最大的利益，为推动自己的全球战略而打的仗也是为了获得本国的最大利益，这一点过去、现在都一样，但问题在于，实现战争目的的国际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过去基本上是纯粹的强权政治的国际环境，所以战场的胜利通常就等同于政治上的优势。现在不同了，国际格局呈现出经济全球化和政治多极化的特点，战争的结果受到这种格局的巨大制约，打赢了仗并不代表想得到什么就得到什么。更何况，像伊拉克战争这样的军事行动本身对传统国际法中像主权这样的核心理念也是巨大的挑战，而现代战争已经不能无所顾忌，军事行动本身也受到道义的约束，用战争来解决问题的环境变得异常复杂。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中东问题的专家殷罡研究员说，国际上对伊拉克战争4周年之所以这么关注，很重要的原因是看到这场战争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伊拉克变得越来越乱，这个国家的局势牵动了整个地区力量的调整。殷罡称，从一个中等地区强国的角度看问题，萨达姆频繁地让自己的国家陷入战争，绝对是对自己国家犯下的巨大错误，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事实上，很多国家都从伊拉克战争中吸取了教训，在和美国的政治较量中变得越来越聪明，不去犯美国希望它们犯的错误。如伊朗就总是在核问题的紧急关头退后一步，找到平衡，而不是一味地强硬下去激起公愤，让美国找到对其动手的机会。

    从强势的美国一方来看，它总是要以救世主的面貌来解决各个地区的问题，但在超出自己能力的时候就难免陷入困局。殷罡说，美国没有意识到伊拉克国内的民族、教派是如此复杂，它用巨大的军事优势消灭了这个国家的一个独裁者、一个世俗权威，却没能树立起另一个权威，而像“基地”组织这样的宗教极端主义恐怖势力抓住机会渗透进来。殷罡说，美国现在在伊拉克面临着多种敌人：少数的萨达姆余党、逊尼派的极端势力、什叶派的极端势力、受别国支持的激进势力……在它们背后，还有各派的矛盾和争斗。

    客观地看，美国支持建立的伊拉克政府军现在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力量，美国又向伊拉克增了兵。按照美国的想法，对伊拉克逐地进行清扫，控制住局面，再设法撤出。但这是美国的一相情愿，对手都学聪明了。美军对激进的什叶派领袖萨德尔控制的地区采取行动，萨德尔下令不得抵抗，同时自己跑到伊朗，结果美军除了在街上巡逻，什么也干不了。这种特点让美国无可奈何，撤才能脱困，可是不体面的撤，本身又像是承认失败。 ●驻美国、伊拉克、英国特约记者 丰 帆 左 岸 寇维维 ●本报记者 程 刚 李宏伟

    《环球时报》 ( 2007-03-20 第07版 )